一、土山漢墓概況
土山漢墓位于江蘇省徐州市區南部云龍山北麓,現徐州博物館院內,《水經注》等記載為“亞父冢”,俗稱范增墓。共發現三座墓葬,均為磚石結構。一號墓位于土山封土北部,1969年5月附近居民取土時發現,1970年6月由中科院考古所和南京博物院等單位進行了發掘,墓葬平地起建,規模較小,墓向5度,由甬道、前室及后室組成,出土銀縷玉衣、鎏金獸形硯、雁足銅燈等珍貴文物100余件。
上世紀80年代土山外景
三號墓位于封土外西北,2002年11月徐州市中醫院基建施工中發現,由徐州博物館進行了搶救性發掘,墓向195度,由墓道、甬道、前室、東側室、西側室及后室組成,有開鑿的墓坑。墓葬破壞嚴重,殘存部分墓底,可能為廢棄墓葬。
2007年土山封土發掘后
2015年土山封土外景
二、土山二號墓的發掘歷程與理念
土山二號墓的發掘歷程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勘探發現和局部清理。1977年5月,徐州博物館王愷先生等對土山進行全面勘探時在封土下中間位置發現二號墓,并于當年發掘清理了墓葬東側耳室。1982年3月,徐州博物館根據徐州市政府的安排對二號墓進行發掘,封土局部清理至黃腸石,后因資金、堆土等問題停止。
第二階段:封土發掘。2003年11月,國家文物局批復同意由南京博物院主持發掘土山二號墓,張敏任領隊。2004—2006年,考古隊對土山周圍進行調查勘探,并清理了墓室上部封土,此次發掘確定了封土的形狀和范圍,揭露出墓室封石范圍。2007—2012年,徐州市政府啟動徐州博物館“四位一體”建設工程,對土山周邊環境進行搬遷改造,對土山漢墓按照遺址博物館的標準要求進行整體保護規劃,建設永久性保護展示建筑設施。在此期間,考古隊進一步通過勘探明確了墓道的準確位置。
墓室清理前三維影像圖
前室和東徼道清理后
第三階段:墓室發掘。2014—2020年,經國家局批復同意,由徐州博物館主持土山二號墓的發掘工作,耿建軍任領隊。目前發掘工作已基本結束,取得了較為重要的收獲。
土山漢墓自發現至今,歷經了三代考古人50余年的發掘歷程。發掘工作從室外考古轉為室內考古,從田野考古發掘轉為發掘與保護、展示并重,將考古與改善民生、改善墓葬周邊環境結合起來,是我國考古發掘工作理念轉變的縮影和范例。土山二號墓從發掘之初就制定了“發掘與保護展示相結合”工作思路,因此2004-2006年間的發掘主要是清理墓室以上的封土,為保護展示創造條件。 2014-2020年,發掘工作貫徹“邊發掘、邊保護、邊展示”的理念,發掘現場對社會開放,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益。
按照國家文物局相關要求,為做好發掘工作,江蘇省文物局組織成立土山二號墓發掘保護專家組,國家博物館信立祥先生任組長、南京博物院鄒厚本先生任副組長,專家組成員有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白云翔、陜西省考古研究院焦南峰、陜西省文保院馬濤、南京博物院李民昌、南京博物院林留根、徐州博物館李銀德等先生,專家組定期召開會議,指導發掘及保護工作。針對土山發掘過程中的土遺址、磚石質文物、漆木器、金屬器等重點文物保護工作與陜西省文保研究院、荊州文保中心、南京博物院等國家文物局重點科研基地開展合作,并積極與徐州建筑職業技術學院、陜西十月文保公司以及國內從事玉石器、木材、動植物、絲綢、體質人類學等科研機構和個人開展多學科考古工作。
2020年12月4日,徐州市文物局組織召開土山二號墓考古發掘成果專家論證會,邀請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國家博物館、南京博物院、陜西省考古研究院、陜西省文保研究院、鄭州大學、四川大學、南京大學、荊州文保中心、北京大堡臺漢墓博物館等三十余位專家學者出席。專家對土山二號墓的發掘工作及所取得的成果給予充分肯定,一致認為該項目是東漢諸侯王陵墓考古的重要發現,對于研究解決東漢諸侯王陵制度、喪葬制度、喪葬文化具有重要的學術意義。
三、墓葬結構
土山二號墓規模宏大,結構復雜。墓上有高大的近圓形封土,封土高約16米,底部直徑近百米。封土夯筑而成,夯層明顯,厚度在25-30厘米左右;夯窩清晰,直徑在10厘米左右。封土中包含大量的瓦片、陶器碎片、封泥等。封土周圍未發現陵園建筑遺跡。
墓葬選址在地勢高亢的云龍山北麓山脊上,墓坑為開鑿的石坑,南北長27.5、東西寬15.5、深3.5米,墓室全部砌筑在墓坑內。墓坑周圍發現有大量的木柱痕跡,殘存柱洞,柱洞間距2-3 米。木柱有直立的長方形及斜撐的圓形兩種,應該與墓葬營建有關。
整個墓葬南北長36米,方向165度,由墓道、耳室、甬道、前室、后室、回廊、黃腸石墻及封石組成。墓道長約20、寬4米,前段斜坡形,兩側砌有擋土磚墻。墓道有二次打開的痕跡,打開的寬度為3.4米,填土未進行夯筑。兩側的坑壁上有很多對稱的淺坑,可能與二次打開時支撐墓道壁防止倒塌有關。墓道后段平底,前后各有一道磚、石封門墻,高度為6.4米,高大壯觀。
墓葬已被盜掘,據史籍記載:元代的賈胡在土山上建一草廬,用二十年的時間盜掘了此墓,記載的墓葬盜掘情況與墓葬發掘結果基本相符。盜洞位于墓葬的西北角,從封土開始,盜洞中就開始出現玉衣殘片、漆木器、銅器等,墓室中的陪葬品也被移位。
封石全景
墓室券磚倒塌狀況
封石(黃腸石墻蓋頂)位于封土與主墓室、黃腸石墻之間,范圍東西16米、南北20米,南北成排,共16排,每排用石18塊左右,共1250余塊。石塊的大小不一,一般在0.95米左右見方,厚度0.35米左右。封石一般加工的較為規整,但表面粗糙,有清晰的鏨痕及楔窩。有的封石上刻有工匠姓名,部分有白書或朱書文字或數字。
黃腸石墻位于封石下的甬道兩側及主墓室周圍,封石與墓室之間填土墊平。黃腸石墻平面大致呈“凸”字形,高6米左右,總長度為57米。 除東墻上部用石與封石相同,表面較粗糙外,其余所用石材基本相同,寬0.7米(漢代3尺),厚0.47米(2尺), 形制規整、表面平整。石上多刻有銘文,均為工匠姓名,名字的后面有“石”或“治”字,可能分別代表石料的開采和加工人員。
封門墻兩側各有一耳室,均為磚結構,東耳室為三層磚券,西耳室為二層磚券,除東耳室上層用的是長方形磚,其余均為券磚。耳室口部設置有木門,上、下各有門楣和門檻。券頂上砌有擋土墻,門外有耳室封門墻。東耳室保存較好,邊長2.5米,高3米。西耳室長4、寬2.5、高3米,局部坍塌。
甬道、前室、后室及回廊均為石墻,楔形磚券頂,其中甬道、回廊為二層券,前室、后室為三層券。
甬道南北長6.5、東西寬2.7、高4.7米,北部券頂有部分保存,大部分已坍塌。口部有以二排木板疊砌的封門墻,墻內有2件鏤空的龍形鋪首銜環。木墻及券頂上有磚砌券頂封口墻及擋土墻。
東徼道漆木棺全貌
東徼道漆木棺東側板
前室為橫向長方形,內長12.2、寬3.2、高5.2米,墓頂已坍塌。東、西石墻上有磚砌券頂封口墻。后室前有門道,長1.45、寬2.15、高3.1米,發現有髹紅漆的木門痕跡和龍形鋪首殘件。墓室南北長4.8、東西寬4.5、高5.5米,頂部已坍塌。回廊圍繞在后室的東、北、西三面,總長28、寬1.75、高3.8米,除北回廊東西兩端坍塌外,其余保存較好。底部中間為磚砌臺,兩側為排水溝。
墓室內使用了大量的木料,主要用于四個方面:一是作為門道上券頂的支撐,具體方法是降低兩側石墻高度,在其上搭建木板作為橫梁支撐;二是作為施工平臺,即在石墻上以木板搭建平臺,用于券頂的施工。在墓室完成以后,又在平臺下面粘貼一層薄木板,作為室內裝飾。三是作為施工平臺上券頂支撐的填充物,用木板縱橫交錯疊壓放置,僅見于甬道;四是作為地板。根據發現的朽木痕跡判斷,其是連同樹皮一起使用,木板的寬度一般在15—18厘米,厚11.5厘米。經檢測,所使用的木材為柏木及杉木。
四、出土器物
各墓室按照功能區分放置不同的陪葬品。東耳室為庖廚間,基本都是陶器。西耳室主要是車馬明器及陶樓院落等。甬道內發現有部分鉛質的車馬明器。
前室東部主要是車馬器、兵器、娛樂器具等,西部為玉石祭奠用品。后室為棺室,中間為石砌棺床,東西并列二具漆木套棺,同時還出土銀縷玉衣和鎏金銅縷玉衣殘片,結合人骨鑒定的結果,可確定為夫妻合葬,而墓道中的二次打開痕跡也印證了這一結果。
兩具棺的形制大致相同,均為木胎,其中內棺用梓木、外棺用樟木,每面棺板都是用木板拼合而成,木板之間、棺板之間都是用長的鐵釘進行連接。棺板內外各涂抹厚厚的灰層,灰層外髹紅漆,其中外棺表面繪白色云氣紋。
西回廊主要是車馬明器,北回廊為成組陶器,東、西兩端有大量薏苡子,東回廊南部發現大量陶器。東回廊中北部葬一人,使用單層梓木漆棺,結構基本同于主棺,但棺板較厚,表面髹紅漆,外表繪黑色云氣紋,并鑲嵌玉石璧,陪葬有玉席、骨角器、頭飾等。
東徼道漆木棺鑲嵌玉璧
東繳道出土金飾件
土山二號墓出土文物4800余件,其中發現于封土內的封泥4500余件,墓室內出土文物350余件,主要有陶器、玉石器、銅鐵器等。
封泥全部出土于封土中,包括官印封泥、私印封泥及無印封泥。封泥中的官印基本上都是屬于西漢楚國王國機構職官、下轄縣鄉職官等。
墓室內出土陶器種類繁多:模型明器中以灶、圈廁、陶樓院落較有特色;大量的仿漆木器陶器基本上都有紅色彩繪,器形有案、盤、耳杯、勺、方盒、樽等,其中長方形案上放四件圓盤,而帶有抽屜的長方盒為首次發現。
北徼道出土陶抽屜方盒
東徼道漆木棺內出土琉璃棋子
玉石器有玉質、大理石質及青石質,包括玉衣、玉席、枕、握等斂葬玉器,還有成組的耳杯、盤、案、勺等祭器。前室放置二件四足石案(坪),其中一件石案上覆蓋絹類絲織物,其上有縱橫各十七道墨線,還伴隨出土88枚橢圓形黃銅質棋子,與東徼道漆木棺內發現的76枚綠色琉璃子形制大小相同,應為圍棋盤和圍棋子,證實漢代對弈雙方是以棋子的質地和顏色相區分。
金屬質陪葬品有車馬器、兵器、漆器飾件等,其中鏤空盤龍銅鋪首、戰國時期的蟠螭紋銅鈁及鐵鏡最具特色。發現的6面鐵鏡,最大的一面直徑達35厘米,通過X光照片顯示有的鐵鏡有極為精美的錯金銀紋飾。
五、主要收獲
(一)土山二號墓是目前已發現東漢時期保存相對較為完整、獲取信息最為豐富的大型諸侯王墓葬,是東漢諸侯王陵墓考古的重大發現。
東漢徐州附近先后封1代楚王、5代彭城王。土山二號墓的形制與河北定縣北莊中山簡王劉焉墓(公元54年—90年)、山東濟寧肖王莊任城孝王劉尚墓(公元84年—101年)、淄博金嶺齊煬王劉石墓(公元46年—70年)結構大致相同,時代也應該接近;以鋪設木板作橫梁支撐的砌筑券頂方法時代明顯較早。出土的連弧紋銅鐵鏡也主要流行于一世紀中、后葉。初步判斷二號墓的時代為東漢早中期,以楚王(楚厲侯)劉英(公元41—70年)及第一代彭城靖王劉恭(公元88年—117年)的可能性最大。
(二)土山漢墓三座墓葬中葬有四人,其特殊的合葬形制是東漢諸侯王葬制的新發現,為研究東漢時期諸侯王喪葬制度提供了新材料。
土山漢墓沒有發現陵園遺跡。二號墓內葬三人,其中后室內為王與王后的合葬,東回廊內另葬一人,可能為身份比較高的女性或是王(后)夭折的家人。一號墓內葬一人,該墓與二號墓位于同一個封土下,關系密切,從墓葬結構看其時代稍晚,可能為另一個王后或王太后。三號墓位于封土外西北部,從發掘跡象看應為廢棄墓葬,其后室寬度僅有1.44米,原來可能是準備安葬一號墓或二號墓中的某一個女性。
北繳道出土彩繪陶器
(三)首次發現較為完整的東漢諸侯王彩繪漆棺,明確了東漢諸侯王(后)使用雙層套棺的棺槨制度,對于研究東漢諸侯王陵墓喪葬制度具有重要的學術意義。
二號墓后室內葬兩人,為夫妻合葬,均為重棺,內棺為梓木,外棺為樟木,表面髹紅漆,外棺以白色繪彩繪;葬服為銀縷玉衣或鎏金銅縷玉衣。《后漢書·禮儀志》記載“諸侯王、列侯、始封貴人、公主薨,皆令贈玉璽、玉柙銀縷;大貴人、長公主銅縷。……諸侯王、公主、貴人皆樟木,洞朱,云氣畫。”土山二號墓的葬具與葬服與史載基本相符。
后室出土玉衣片情況
(四)揭示出東漢早中期諸侯王墓的結構及建筑方法,明確了東漢時期各墓室名稱功用。
首次發現在大型磚室墓中以鋪設木板作橫梁支撐的砌筑券頂方法,與后來比較成熟的利用券頂高差作為支撐的方法相比,應處于大型磚室墓券頂技術的初始階段。土山二號墓還在墓室石墻上鋪設木板作為券頂施工平臺,施工完成后木板經過裝修成為墓室裝飾的一部分。經鑒定,所用木料多為柏木和杉木。墓內前室、后室和回廊券磚上分別發現“前堂”“官(宮)室”“徼道”等文字,明確了在漢代各墓室的名稱功用。
封土內封泥出土情況
(五)東漢墓葬的封土中發現大量西漢封泥,全國罕見,是一批重要的封泥文字資料。
土山漢墓封土取土地不是原生堆積,其內包含物豐富,以筒瓦、板瓦等建筑材料為主,封泥主要出土于封土上部,靠近墓室部分較少見到,目前僅在發掘區域內就出土封泥4500余枚。土山漢墓封泥特別是官印封泥蘊藏的信息量大,對于研究職官制度、國家軍事與治理、疆域變遷等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學術意義。